几禾

All Alone With You (四)

第二案 系列案 通称“星光事件”

  群星拥簇明月，羔羊讴歌圣者。

  圣者伫立于塔顶，紫水晶般澄澈清亮的眼中盛满慈爱。微风拂过她柔美的面颊，吹起她栗色的秀发，也轻轻地推开她头顶青黑的云幕。一时间，月光与星光自夜空高远处迸射而出，如蝼蚁般匍匐在地面的人们看清了朱红的塔，看见了塔顶的神明。

  神明歌唱：“若你摘得渺小的星星，你就会得到渺小的幸福。若你摘得巨大的星星，你就会得到庞大的财富。”

  人群静默地骚动。

  神明吟咏：“若能同时摘得这两颗星星，你将会获得永远的，愿望。”

 人们站起来，向天空张开双臂。神明无声地注视这肃穆的哑剧。她并不觉得可笑，也不觉得可悲。她在这些羔羊和蝼蚁身上看到了耀眼的光芒。微弱的光芒在黑暗的海洋中浮浮沉沉，却始终不至于湮灭。

  比太阳更加璀璨，比月亮更加皎洁，比繁星更为纯洁。光芒稍纵即逝的那一刻所绽放出的热，足以熔化塔的基座。

  于是神明降下神谕：“去摘取吧，你所期望的那颗星——”

  大地开始震动，也许应该说是振动。这种振动表现为雷鸣似的响声。一开始是杂乱的，尔后人们不自觉间开始呼应着节奏。很快，人群便化为巨大躯体的一个器官，孜孜不倦地重复着一个音节：G。

  “G——G——G——G——！”

  呢喃。呼唤。呐喊。到最后化为歇斯底里地嘶鸣。

  有一个人消失了。然后是两个、更多。等到天地又恢复近乎虚无的静寂中时，神明轻轻地合上双眼。月亮又隐在云后，星光黯淡，黑暗重新笼罩她。

  异兽在黑暗中睁开双眼，那翡翠般闪着无机质光泽的碧绿眼眸淡淡地扫过旷野，在身旁的神明身上停留了片刻，旋即又一次闭合。

  “我知道的。”

  它的声音在铁架间回荡，低沉而诡谲。

 

  雪代晶站在九九分队休息室的门口陷入沉思。其原因：她透过窗户看到九九分队的首席监视官西条克洛迪娜正躺在她的恋人，执行官天堂真矢的腿上小憩。天堂真矢的栗发随意披散在背后，一只手抚摸着恋人的背部，一只手无规则地敲打着电子屏。素来坚定而极具穿透力的目光都柔和了不少。

  沉思片刻，她还是轻轻叩门。天堂真矢抬头看清来者，瞬间恢复礼貌而疏离的微笑，小心地把恋人的头挪到一旁的靠枕上，推门出去。

  说起来这是天堂真矢成为执行官之后，她们的第一次合作。雪代晶打量起天堂真矢，她能感到，骄傲和肃穆仍沉睡在这个人紫罗兰般双眸的最深处。这个人也许堕落，但绝不会沉沦。

  天堂真矢笑道：“好久不见，雪代长官仍然那么意气风发呢。有何贵干？”

  雪代晶直切正题：“任务通告。”

  “仅仅如此的话，大可不必亲自来一趟。”

  雪代晶垂眸，压低声音：“还有，之前的201案，我有事情要问你。”

  “那个案子可是由齐格弗里德结案的，您作为首席兼队长都不知道的事情，我怎么会知道呢？”天堂真矢低声道，用眼神示意雪代晶小心走廊里的摄像头，“进来说话如何？”

  雪代晶随她走进休息室，她先是为恋人盖上毯子，然后倒了一杯红茶。

“谢谢，”雪代晶轻轻地吹散白雾，“你果然知道些什么吧。”

“什么？”

“201案。我想听听你的见解，前九九分队首席监视官。”

“我的见解都在公开报告里，写得明明白白。”

  “那只能糊弄傻子的报告？”雪代晶略显愠意，“不要指望着能轻易打发我。”

  天堂真矢淡淡道：“您也不要指望着从我这里问出些什么比较好。”她看了看表，对恋人耳语些什么，西条克洛迪娜嘟嘟囔囔地坐直身体。

 “那么，雪代长官，说正事吧，任务通告指的是？”

 听到任务二字，西条克洛迪娜顿时清醒了许多，她也因此看到雪代晶怒气未消的脸上突然浮现出一个意味不明的笑容。

  “祝两位任务愉快，”她从包里拿出一个档案袋和一个黑色匣子，放到桌子上，“这是我工作以来见过的最有趣的任务。很适合你们这个堕落分队。”

  她离开后，天堂真矢拿起匣子，二十厘米见方的正方体，铝合金外壳，很轻。打开后，发现里面是两张金属卡片和一封信。那是某个游戏的购买许可与介绍。拥有许可的人，能够买到一款名为《starlight》的VR游戏。介绍表明，这款游戏有“解密”和“剧情向”两个标签，以享誉世界的舞台剧《starlight》为原型，使用先进技术为玩家提供绝佳的浸入式体验。

  由齐格弗里德小组成员递交、使用纸质文件，说明是不能在资料库里备份的绝密任务，西条克洛迪娜兴致勃勃地拆开档案袋，表情由惊讶到疑惑，最后变为生无可恋。七个小时后，她就带着生无可恋的表情站在一家小型的门口，手中还拿着房卡与游戏盒。天堂真矢扭扭捏捏地站在她身后。她深呼吸，让使命感战胜羞耻心，回头喊道：“喂，moho姐，快点啦！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又不是第一次！”

  虽然早就知道天堂真矢演技精湛，但那小兔子般的神情还是令她有那么0.5秒以为面前人是假的。天堂真矢不安地说：“aiai，翘掉庆功宴真的好吗？”而她还要抑制住远远跑开的欲望，拉住天堂真矢的手自然地走进旅馆。

  服务生是一位中年女性，她礼貌地上前鞠躬打招呼：“两位晚上好！回来得比我想象中要早呢。公演还顺利吗？”

  又一位影帝出现了。西条克洛迪娜腹诽。这位影帝的真实身份是鹤姬八千代，隶属于齐格弗里德小组。既是厚生省里有名的武器设计师，也是能力不容小觑的监视官。

  “很顺利，”她镇定地答道， “不过庆功宴实在太无聊了，我们提前溜回来打游戏。”

  “游戏？那种东西我不懂呢。”鹤姬八千代耸肩，“年轻人总是那么喜欢这种东西。像我那时候……啊，失礼，祝两位玩得开心。”

  她们来到房间。一位紫发女性正在调试仪器。西条克洛迪娜认出她是齐格弗里德小组的唯一一名外籍人员刘美帆。在计算机和精密仪器操作领域颇负盛名。因为是外国人，虽然才华出众，却一直被“玻璃天花板”限制，多数时候只能从事一些相对边缘化的基础技术工作。但是本人似乎没有任何不满，对齐格弗里德和sibyl的忠诚绝不低于组内其他人。怀疑她是间谍的呼声从未减弱，而她却在质疑中年年高升，成为齐格弗里德的五位核心成员之一。

  果然齐格弗里德尽是些怪人。

  刘美帆仍没有停下工作，只是说：“两位的扮相不错。可表情太不自然了。如果是晶前辈…”天堂真矢冷冷地打断她：“注意监听。”

  她不以为意地笑笑：“放心。我检查过了，游戏本身没有问题。更何况我对齐格弗里德的反监控程式很有自信。他们尽管黑进来试试。”

  “别忘了我们的技术员绝不逊色于你们。”

  刘美帆笑而不语地在天堂真矢的冰冷目光下继续工作。西条克洛迪娜对着落地镜端详了一下自己的外观，和那位舞台剧演员一模一样，她不禁赞叹起科技的力量。

  事情要从四十八小时前说起。傍晚时分，一对情侣在游乐场的摩天轮上坠落自杀。当时游乐场的人还很多，其中不乏孩子。事件发生后，区域色相明显恶化。经调查，两位死者均为某顶尖大学在读本科生，主修计算机专业，是同班同学。他们利用专业特长解除摩天轮的电子管制，在摩天轮升到顶点时使其停止运转，然后打开舱门，解除安全网，相拥着一跃而下。事后在他们的博客里发现合作完成的遗书，据称，他们因无法忍受生活在“本能让步于虚伪道德的世界上”而选择死亡。令这起普通自杀事件引起警方关注的是，遗书的内容中有三处疑点。一是中间有一段写道：“……终于，我们受到了神的指引。神教导我们摘下自己的星。”二是下一段中的：“……旧道德引导下的革命,即摒弃沟通与协议的可能性的革命，本质上是为一己私欲而行使暴力的大规模预谋犯罪。而神领导下的全新的革命则是高洁光荣的革命。因为我们只是行使对自己生命的控制权。只要把无用的一部分让渡给神，生命的意义就能得到最大化。”三是结尾的一句：“我们绝不孤独。以此为引，更多的战士在此集结。我们的生命，足以撼动塔的基座。”

  遗书中多次出现“神明”、“革命”、“战斗”、“生命”等字眼，因此sibyl初步判定为反政府分子以宗教形式输出反社会价值观、教唆优秀青年自杀。

  在之后的三十六小时中，全国发生了一百余起自杀事件，而平时这一数字处于七十到八十的区间内。值得注意的是，死者中出现二十七位受过良好教育的青年，品行端正，色相清澈，受到sibyl的良好评价。经过仔细调查后，发现其中大多数人都接触过一款名为《starlight》的游戏。这是一款没有经过sibyl审核备份的游戏，通过邀请制的方式发行，即：筛选潜在玩家，寄出游戏介绍。玩家同意购买游戏后寄出购买许可，本人凭许可到特定销售点购买VR头盔进入游戏。每一个环节都谨慎至极，因此在没有引起sibyl注意的情况下得以发行。这款游戏的主要玩家是学生、年轻艺术从业者、青年意见领袖等。

  大规模自杀事件由此立案，考虑到其恶劣性与敏感性，由齐格弗里德特别小组接手。只是sibyl向雪代晶提出一个奇怪的要求：抽调西条克洛迪娜与天堂真矢加入调查组，由她们对游戏进行直观体验。

  给出的理由很直接：sibyl认为她们对这类任务的适性更好。

  经过一番准备后，雪代晶完成初步计划：鹤姬八千代和刘美帆协助二人进入游戏取证，其余三人带领普通组员继续分析案情。进入游戏的方法是，与最近刚刚取得许可的两位舞台剧演员相羽爱奈和富田麻帆取得秘密联系。让二人伪装成她们的样子购买游戏并试玩。谨慎起见，在一切有监控的地方，特别是在IP地址，即两人居住的旅馆附近，她们的一举一动都要完全贴合人物形象。

  以上种种因素叠加，就有了现在房间里的情形。

  “我说过了，我确认房间里没有监控，你可以放松，”刘美帆做最后一遍测试，对仍旧一脸冷漠的天堂真矢说道，“不相信我不要紧，你应该相信齐格弗里德。”

  “真抱歉，这两者我都不会相信的。”

  刘美帆放下手中的检测仪和头盔，摆出一些奇怪的手势，自言自语了几句，转头对天堂真矢说：“你的卦象很古怪，‘也无灾厄也无昌，求真南向行，故人在北方’，这预示你未来一、两年内的经历。”没等天堂真矢开口说什么，她又转向西条克洛迪娜，说：“很奇怪，我算不出你的命，只能简单地看一下运势，你有贵人相助，必有两次逢凶化吉。但在那之后我就不知道了。”

  西条克洛迪娜内心警铃大作。出现了，从双叶那里听来的厚生省十大不可思议之一：能且仅能准确预言祸患的占卜狂魔。据说其能力说成是诅咒还是预言根本没有区别。天堂真矢冷冷瞥了刘美帆一眼，径直拿起头盔，研究起来。

  刘美帆接着说：“那么，简单说一下我的结论。这个游戏的原理大概是同时通过麻醉、深度催眠和虚拟现实三种手段，把你们的思维放入到固定程序中。目前我们对这个游戏的认识还是一片完全的空白，你们的任务十分艰巨，也很危险。”

  西条克洛迪娜插嘴道：“游戏进行的时候我们能保持清醒意识吗？”

  “不清楚。也许会像是做梦那样，出现失忆和行为方式改变的情况。”

  天堂真矢沉吟道：“是双人模式还是单人模式？”

  “也不清楚。一无所知。”

  三人陷入短暂的沉默中。刘美帆略显担忧地望向她们：“果然还是太危险了，害怕吗？”

  “Bien sûr que non（当然不会），”西条克洛迪娜昂起头，“我绝不放弃。不论是信念还是生命，都会好好珍惜。”

  “这一点我也一样。并且我会把克洛那份也保护好的。”

  她们暂时解除伪装投影，以本来面目相视而笑。在刘美帆的安排下，戴好头盔并肩躺在床上，十指相扣。

  刘美帆启动仪器。在机器开始运作后，她又算了一卦，看到那卦象，她陷入长久的沉默之中。一时间，房间里只剩下机器轻微的轰鸣声。

 

  碎碎念：前有手游《starlight》谋人钱财，后有端游《starlight》害人性命。预知后事如何，且看刘半仙力挽狂澜。（并没有这样的剧情）设定里的齐格弗里德小组负责充当政府的国内外代言人，一般接手本国社会影响极其恶劣的案件、跨境案件等。前核心成员梦大路文不知为何叛逃，目前充当“凛明党”的保镖兼打手兼教练兼老妈子，是廉价劳动力中的楷模。目前齐格弗里德的人员构成大概是：真正首席&政府之星——满、看原作设定就知道来头不小的扫地僧——八千代、身负科学与玄学之力且没有包子头不说阿鲁的中国人——半仙小刘、唯一正常人类——栞、虚假首席——晶。齐格弗里德将撑起第三案的半边天（大概吧）。

  这一案的绝对主场是迷宫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