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禾

人蠢头秃,文笔奇差。

Prima Donnas (上)

•本文中两人二十三岁左右,素不相识

•故事发生在法国,对白皆为法(zhong)语(wen)

•标题意为“歌剧中的女主角;首席女歌手”

  有人说,在社会中,“1”是最特别的数字。

  舞台尤其。

  又是一组不甚理想的挥鞭转,西条克洛迪娜收势,抬眼看向一旁正在休息的天堂真矢。在见到这个人之前,她从不知道纯亚裔能拥有这种程度的美。明明生着仿佛刚从米开朗基罗的凿子下竣工的极富几何美的面庞,静坐时却有如浮世绘风格描绘出的百合花。就比如现在,一杯速溶咖啡在她优雅的啜饮动作下也有着非比寻常的格调。

  似乎感受到西条克洛迪娜的视线,她回眸一笑,漾着紫水晶光辉的眼似乎轻松地剖开她的内心,把其中最为不堪的一面放在阳光下暴晒。

  西条克洛迪娜匆匆地别开眼,试图拨出一绺头发来抵御她的目光。

  讨厌的女人。她喃喃道。

  却不曾想两个小时后,她陷入被迫和这个讨厌女人共处一室的窘境中。训练结束后,她和天堂真矢一起被同事们不知有意还是无意地锁进练习室。

“真该死!尽是些无能的下三滥。”西条克洛迪娜用力地捶门,木门发出吱呀的悲鸣,却纹丝不动。同事们过分吵闹的嬉笑声渐行渐远。她们用什么话题维持每天数小时的聒噪呢?西条克洛迪娜百思不得其解,索性放弃思考。

  就在这时,她第一次听见天堂真矢说话,既非歌唱,亦非问候。

  她说:“抱歉,西条小姐,要吃蛋糕吗?”

“哈?”一时间,“你为什么要道歉”、 “这种情况下为什么能这么淡定地吃蛋糕”和“原来你能好好地跟人交流啊”三句话同时盘旋在西条克洛迪娜的喉头,令她如卡带的唱片机一样呆立原地。

  于是她说:“好。”

  她们用一种观众并不会喜闻乐见的狼狈姿势,坐在长椅上分吃起年轮蛋糕。品质与味道都无可挑剔,是和这个人很相符的甜点。

  天堂真矢递给她一张湿巾:“我已经通知工作人员了,他们说很快就会到。真抱歉。”

“错的又不是你。”

“她们针对的人是我。”

“傲慢的女人,”西条克洛迪娜纠正她,“她们针对的是我们。”

  天堂真矢失笑。是比平时幅度更小的轻而浅的笑,却是难得的因为“想要笑”而不是“应该笑”而绽放出的笑颜。

  西条克洛迪娜也笑了:“原来你也会露出这种表情啊。”

“因为西条小姐很可爱。”

“真讨厌。”西条克洛迪娜希望自己没有脸红。

“说起来,西条小姐的姓很奇特呢,令尊是亚洲人吗?”

“是日本人,”西条克洛迪娜挑眉,“和你一样。这也是我会和你一起被锁进这间屋子的原因。”

“明明因此被排挤,可是您好像并没有任何不满呢。”

  西条克洛迪娜站起身来。夕阳为她柔美的面庞镀上一层金色面纱。她眼中充斥着纯粹的热情,短暂的眼神交汇足以唤起天堂真矢的动容。她起跳,借势做了一个单足趾尖旋转的动作。生命之美随着她自如伸展的四肢传递开来。天堂真矢无端想起充满了船帆和桅杆的碧蓝海面。在那里,海鸥的羽翼像张开的双臂一样指向天空,人们以海鸥飞翔的姿态朝向大海舞蹈。

“因为我对这样的自己很满意。美是自身固有的事物,不需旁人来认可。”说这话时,她绯红的眼眸透过天堂真矢,望向未知远方。天堂真矢凝视着前方镜子中映照出的她秀美纤长的背影,终究还是不敢伸出手去。空气中飘荡着她微不可闻的叹息,很轻很怯,旋即便被晚风吹散了。

  晚上,天堂真矢躺在床上反复回想起那半个小时中的种种。命运远比她所想象的更加奇妙。她想。某个名字安静地躺在她的手机屏幕上。合眼前,她轻轻地在那个名字上印上一吻,然后把它与后面标注的一串熟悉的数字一并删除。

 

  第二天下午更衣时,天堂真矢静静地取出鞋子里的图钉,把它们的尖端扎进厚纸板以防伤害到处理垃圾的人,然后扔进垃圾桶。不远处,同事们拿腔作调地谈论着香水、甜品与男友。她们的声音在衣柜间游荡盘旋,听起来有些失真。刚刚走入更衣室的西条克洛迪娜惊愕地看着这一幕,用日语问天堂真矢:“为什么?”

  天堂真矢不加思索地用日语答道:“没必要。”轻描淡写的语气。

  西条克洛迪娜默然,后知后觉地想起今天公布的下个月那场《天鹅湖》的角色分配。天堂真矢饰演黑天鹅奥吉莉娅。这个角色是衡量芭蕾演员与舞团实力的试金石,重要性较之女主角也不遑多让。

  而她就是那个微妙地被配角压一头的女主角。

  这是天堂真矢进入剧团的第十七天,却是西条克洛迪娜来到这里的第二百四十一天。

 “恭喜,天堂真矢。”她淡淡道,就连自己也为语气之平淡而感到震惊,“可是,我下次绝不会再输给你。”

“我很期待。”

“把手机给我。”

  天堂真矢顺从地递过手机。西条克洛迪娜飞快地输入一串数字之后扔给她:“我的电话号。需要的话可以联系我。不过我可是很忙的。”

“谢谢。”天堂真矢低头看那串失而复得的数字,莫名的情愫密不透风地交织在她的眼中,她本想说些什么,但是西条克洛迪娜猛地提起自己的杯子,起身冲向乌鸦般聚集的人群,将茶水泼向她们。在一片惊叫中,西条克洛迪娜向她走来,一双红眸在昏黄灯光下闪烁着奇异的光。

“法国人用锋芒偿还锋芒。”她向天堂真矢眨眨眼睛。

  天堂真矢微笑:“日本人以茶点回馈好意。”

  在鸦群的呕哑声中,天鹅们相视而笑。

 

  第二次分享甜点的地点是天堂真矢的家中,黄金地段中的1DK,站在阳台上可以望见在吊兰自米色书柜上垂下,将印着烫金书名的书脊遮进翠色帘幕中。她顺手抽出一本名为《小径分岔的花园》的书,法语译本。两旁用日语写了许多批注,字迹和本人一样秀丽。她伏在天堂真矢的书桌边嚼着大福,惬意地读着书,遇到喜欢的句子便念出声,遇到心仪的评语便扭头夸赞天堂真矢。天堂真矢坐在床上低声背下一场剧的台词,不时抬眼凝视她的侧脸和在衬衫领子下随着翻书动作时隐时现的白皙脖颈。

  时间伴着纸张振动的声音流逝,时针指向五时,西条克洛迪娜合上书本,对她说:“你的法语水平很高,早就准备来法国深造吗?”

“对法国没有特别的好感。只是我的‘星星’在这里。”

“星星?”西条克洛迪娜直起身体,托着脸打量她,略微弓背的姿势让天堂真矢想到猫,“我还以为你会是那种没有罗曼史的无聊女人呢。”

“我不否认我是个无聊的人这一点。”天堂真矢淡然依旧,“只是无聊者也有无聊者的浪漫之处。”

“那么,你抓住自己的‘星星’了吗?”

  天堂真矢垂眼,淡淡道:“还没有。”

“希望你抓住那颗星星之后仍然保持奋进的姿态。我讨厌被恋爱冲昏头脑的对手。”

“您怎么知道我一定会抓住它呢?”

  西条克洛迪娜一怔。“凭感觉吧,很难想象有谁会拒绝你。”

  毕竟是一个姿容、声音、心智都无懈可击,似乎为诠释完美而生的人,哪位男士会沉下心来拒绝这样的人呢?

“那,借您吉言,西条小姐。”天堂真矢轻轻地笑出声来,这笑声像是穿过浮冰裂缝的气泡,传递出她沉在水底的真心。“还有,我是个贪婪的人,既要得到星光,也不会放弃灯光。所以您大可放心。”

  西条克洛迪娜望着天堂真矢藏在细框眼镜后的紫色双眸,依然难以想象它们被某个人的影像所充填的样子。它们本应是“美”的信徒,是奥吉莉娅、克里斯蒂娜与朱丽叶跃然于人世的通道。

“我会替你保密的。”她沉沉道,想不清楚心中怅然若失的感觉从何而来。

“谢谢。”对方悻悻地靠在椅背上的样子过于可爱,天堂真矢费了些周折才使得自己的表情与语气平淡如旧。

 

  公演正如大多数人预想得一样成功。正义战胜邪恶,爱情破解诅咒,孩子们在终幕的灯光下欢呼,情侣在台下的黑暗中十指紧扣。经理盘算着什么时候把下一场剧提上日程。秘书斟酌起敬酒辞。公主、王子、侍女与巫师在幕后变回和台下观众没有本质区别的人类,褪下华丽服饰,谈论起即将到来的聚会。

  唯有黑天鹅被刻意遗忘在女更衣室的一角,那些或敬畏或龃龉或尖锐的目光在迎上她温润的微笑后迅速地黯淡。木门一开一合,不停地发出吱呀的声音,像是一首古老歌谣。

  西条克洛迪娜习惯在演出结束后给父母打电话报平安。她挂掉电话进入更衣室时,黑天鹅背对着她,正与一条项链缠斗。西条克洛迪娜轻轻走上前,自然地从她手中夺过项链的另一端,仔细研究扣子的解法。天堂真矢反抓住她的手,在确认来者的身份后松开。天堂真矢的手指和项链都冷冰冰,她的指尖无意掠过天堂真矢的后颈,奇妙的触感和体温。

“谢谢。”

“你知道吗。你这个人‘谢谢’和‘抱歉’说得太多,严重降低了我们的对话效率。”

  天堂真矢脱口而出:“抱歉。”

  短暂的沉默后,两人同时爆发出笑声。西条克洛迪娜把项链抛给她,她只凭着直觉一抓,便把那道银光牢牢地攥在手里。

“看来黑天鹅小姐颇有些做棒球游击手的天赋。”

“我认为我适合做击球员。”

  她想象了一下天堂真矢穿着棒球服奔跑在球场上的样子,觉得并无不妥。这个人似乎能驾驭任何职业。“算了。果然比起棒球场,我更希望在舞台上看到你。”西条克洛迪娜向她伸出手,“走吧。趁现在想想致辞。”

  天堂真矢笑道:“西条小姐还没有换衣服。”天堂真矢的眼神有意无意地扫过她裸露在洁白舞服外的肩膀与锁骨,惹得她一阵战栗。

“你还真是讨厌的女人。”西条克洛迪娜凑到她跟前,鼻尖几乎触碰到她的脸颊,天堂真矢能感受到她的气息随着呼吸缓缓地渗入自己的身体,产生某种奇妙的变化。

“不会再输给你了。”

  被挑衅者轻轻低下头,让挑衅者有那么一瞬间以为对方的嘴唇要蹭到自己的耳垂。西条克洛迪娜听到她平静绵长的呼吸声,听到她缓而极具磁性的耳语:“我很期待。”

 

  聚会比起饭局,更像是漫长枯燥的真人秀。散发着酒气的溢美之词与餐厅过于馥郁的香氛令西条克洛迪娜愈发心疼自己本应该用来阅读或睡眠的宝贵时间。

  如果没有可以自取的酒水,她绝不会在此多停留哪怕一秒钟。这样想着,她又敷衍地与一个后辈交换手机号,喝了一杯利口酒。

  说到底,她本可以推脱掉的,为什么不推脱掉呢?她偏头看向一旁与前辈说笑的天堂真矢。她仍是一袭黑衣,不过这次换成了黑色晚礼服,端庄而不失性感的款式,点缀上的暗花令她的美增添了一份艺术品的意味。她自然地游走于宾客之间,如同刚从绘本中游出的玄色美人鱼。

  担心天堂真矢真是世界上第二多余的事情,当然,最多余的事情是参加这场无聊聚会。她把一腔懊悔寄托在餐刀上,向盘中甜品刺去。鲜红的覆盆子酱缓缓流出,艳丽得如某人的舞台妆,让她瞬间就失去食欲。偏偏这时,音乐切换到四小天鹅,她悻悻地扔掉餐刀,准备伺机离去。

  就在这时,一个熟悉而陌生的温度蔓上她的手腕,某人对她耳语:“一起逃跑吧,如何?”

  周遭突然安静下来,天堂真矢的呼吸声被耳膜无限放大,如同在更衣室里那样清晰。大约是因为血液中酒精含量过高,或者是被某种期待攥住心脏,她鬼使神差地说:“好。”

  回过神时,她已经和穿着休闲装的某人一起站在街道上,晚风微凉,她一下子清醒了大半,对正在对着手机研究些什么的天堂真矢喊道:“我们要去哪?”头晕得很厉害,视野模糊,天堂真矢的侧脸闪闪烁烁,如同某部电影的某个镜头。

“送你回家。你醉了。”天堂真矢腾出一只手扶住她的腰,感到她的体温偏低,又脱下外套披在她的肩上。

“你怎么知道我家在哪?”听到“家”这个字眼,西条克洛迪娜勉强地恢复一丝神志。

  天堂真矢明显地顿了两秒,说:“你以前说过。”

  说过吗?好像有,好像没有,好像无所谓。她把头靠在天堂真矢的肩膀上。为了让她靠得更舒服一些,她收敛呼吸,并把肩膀压得低了一些。

  醉意使西条克洛迪娜的声音听起来很是含糊。

“我想睡一下。”

“好。”

“我不喜欢这里。”

“嗯。”

“我讨厌你。”

“……嗯。”

“我没有输。”

“是的。”

“我不想回家。好麻烦。”

“那,去我家?”

  落叶亲吻地面。黑猫箭似地穿梭于草坪。四辆车驶过。路灯的光昏暗。没有回应。天堂真矢低头看向她,昔日平静燃烧着的绯红的双眸已经让步于睡意,唯有长而翘的睫毛如蜻蜓翅膀般不安定地翕动。从这个角度能隐隐看到她的唇线,线条美远胜于色彩美。从这嘴唇后冒出的任何语句,天堂真矢都甘之如饴。

  她轻轻地把自己的拇指覆在她的唇边,怀中人轻微地颤动了一下,仍然没有醒。她轻轻地舔舐手指,理所当然,舌尖能感受到的只有淡淡的酒精气息。

  她问自己:我在做什么呢?

  没有回应。晚风依旧萧瑟。异国夜空的星星同日本一样冷酷、遥远,闪烁着黯淡的光芒。月亮亦然。她向夜空伸出手去,比出一个“1”的手势。月光无言地倾泻,草木摇晃,天地如同巨大的舞台。在被渺茫感吞噬之前,她紧紧环住自己的星星,仿佛只要那样做,孤独感就会渐渐离去一样。

•写长篇不卡文的屑写手不是合格的垃圾(自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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