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禾

人蠢头秃,文笔奇差。

Star-crossed Ladies

◆系列文“All Alone With You”第3.5章,相当于转场章节

◆手游中“齐格弗里德学院”人物出场(超小声剧透:并且将成为以后某个案子的关键人物)

  天堂真矢做了很长很长的梦。或真或假的彩色碎片四散在虚无当中,那似乎是她的记忆。她伸出手,指尖掠过一张张熟悉的面庞,漾起水纹似的涟漪。她喜欢这个梦境,因为在这里,渐行渐远的记忆一幕一幕地在她眼前回放。不需要思考,也不需要迈向未来。

  一块水银般反射着刺眼银色光泽的碎片飘到她面前,它时而加速,时而静止,划出杂乱无章的轨迹。她伸出手去,碎片退缩了一下,而后才慢悠悠地靠近她。陌生的场景

  那是塔,朱红色的塔。“通天”不足以形容其高度,“宏伟”不足以形容其气魄。它静静地矗立在无边原野上,任由藤与锈侵蚀它的塔基,也无所谓风雨雷电撼动它的半腰。她试图寻找塔的顶端,抬头的一瞬间,却被无垠的星空夺去视线。无数的星,嵌在苍穹之上,瑰丽的银河、艳美的星云,迸射出难以名状的各色光芒。间或有流星挣脱夜空,坠向原野,把它最后的光与热投向大地。

  “天堂真矢,过来吧。”

  栖身于星海中的塞壬呼唤她。

  她陷入梦境之前好像听到过这蛊惑的声音,似乎有些熟悉。 

  为什么?

  啊,是的,因为这就是自己的声音。

  我呼唤我自己,我引诱我自己。

  “她”(“我”)说:“去摘取吧,你所期望的那颗星。”

  夜空崩坏,高塔坍塌。在夜空的裂缝里,昏黄色蔓延开来。从中生出的绯红双星向她靠拢。明明那么危险,可她却没有丝毫的畏惧。攥住她内心的情感是近乎于虔诚的坚信与近乎于狂热的爱恋。

  一个名字浮现在她心中,她呢喃道:“Claudine——”

  “真矢。”

  周遭渐渐真实起来,除双眼外的感官重新运作。柔软、芬馨、温暖,脸上的轻缓吐息……她现在躺在恋人的怀中,被恋人小心翼翼地拥抱着。这样想着,最后一丝浑噩感从她的脑海中抽离,她睁开双眼,正对上因担忧而氤氲的绯红双眸。

  她还活着,她还被爱着。她感到安心。这就足够了。不需要再摘取那遥不可及的星星,她要做的事情从一开始就只有一件。

  “克洛。能再一次见到你真是太好了。”

  她餮足地凝视着恋人脸上的红晕。

  “Méchantva…”西条克洛迪娜移开视线,“那种穷凶极恶的家伙竟然没有对你下死手,你还真是命大啊。”

  “看来连上帝都不愿意让克洛失去恋人呢。”

  “…不,应该说上帝都不忍心把这么多工作丢给我一个人。”西条克洛迪娜竭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一些,但却无论如何也无法掩盖微微扬起的嘴角。

  “工作”一词让天堂真矢脸上的笑容变淡,她试图挺直身体,却使不上力气。西条克洛迪娜轻轻地把她摁回自己的怀抱。“别想太多,现在最重要的是静养。你还要再住一天院观察一下。”

“抓住他了吗?”

“被奈奈当场击毙。这件事情很复杂。我把案宗传给你,等你康复之后自己研究吧。不要担心,大家都没有受伤。纯那今天早上就出院了。”

“早上?我昏迷了多久?”

“从你们出发算起有三十一个小时。期间你昏迷了二十八个小时。”

“唔,一生之耻……下次一定不会让你如此担心。”

“比起我,你更应该关心自己的安危,真矢。”西条克洛迪娜轻轻地抚摸着天堂真矢的脸颊,平缓的起伏让她真切地确认到“天堂真矢生还”这件事。“我们被人针对了。袭击你的人先后用麻醉枪击中你的手臂和侧腹。好在对方使用的是胶囊型子弹。要不然你即便不死也会身受重伤。”

“真是傲慢。竟然用麻醉枪向Sibyl发起挑战。”

“可是很成功,不是吗?第一次正大光明地行动就让堂堂首席昏迷一天多。只要他们愿意的话,你和纯那,甚至奈奈和双叶都会死在那里。”

“首先,他们错过了除掉天堂真矢的机会,这无疑是失策之举,”天堂真矢轻轻抓住西条克洛迪娜的手,“再者,我记得九九分队的首席监视官是我的妻子天堂克洛迪娜。”

西条克洛迪娜哑然。距离那一天已经过去了两年半,可是天堂真矢在她的心中仍是首席。她仍希望能堂堂正正地挫败天堂真矢。

“……只是口误而已。我是当之无愧的首席,厚生省之星。话说我可不记得我改过姓。”

“这么说的话,摘下这颗厚生省之星的我也很了不起呢。”

“那当然。”西条克洛迪娜将一绺发丝拨到耳后,垂下头吻她。天堂真矢仰起脸回吻。

不巧的是,这时门口忽然响起了咳嗽的声音。西条克洛迪娜猛地回头看去,来者是一脸坏笑地举着摄影手环的大场奈奈和害羞地别过脸的星见纯那。

“这样我们就平了,クロちゃん,不要把那天的事说出去哦~” 

“所以说进来的时候为什么不敲门啊!”

星见纯那把果篮放在床头柜,又接过大场奈奈手中的黄玫瑰花束:“抱歉,门没有锁。”

“珍贵照片get!”

“给我删掉!”

西条克洛迪娜艰难地从天堂真矢的头下抽出双腿,下床去抢夺大场奈奈的手环。高挑的友人一把攥住她的手腕拽她出门:“纯那ちゃん有话要对真矢ちゃん说,我们先出去叙叙旧吧!”

“我们早上刚见过面!”

门重重地关上。天堂真矢有些不情愿地扯过枕头。星见纯那不知所措地捧着花束。

天堂真矢笑道:“你我生死之交,不必拘谨。星见长官想对我说什么呢?”

“啊,失礼,”又被她抢了先机,星见纯那懊悔地咬了咬嘴唇,“总之,真的非常感谢你。很抱歉那时候我丢下你跑掉了……”

“撤退是明智的选择。如果您因为无聊的感情而选择留在那里的话,我才会感到愤怒。”

“…谢谢你。”

“不必。另外,我有两件事情想要求您,可以吗?”

“只要不是原则问题就行。”

“第一,能请您忘掉刚才的事情吗?”

星见纯那的脑子转得飞快:“刚才?发生什么了吗?”

天堂真矢失笑,顿了一下,又说道:“第二,请您附耳过来。”

她耳语了几句。星见纯那惊诧地睁大眼睛,轻声说:“我当然会……为什么对我说这样的话?”

“世事无常。”天堂真矢闭上双眼,一副不欲多言的样子。

“还有,烦请您把大场监视官叫来吧,我想要询问她一些细节。”

又是那样深不可测的眼神。星见纯那把视线移到床头的检测器上,色相一栏鲜红的“167”令她强迫自己沉下心,放下手中的花束,冷脸走出去。

片刻后,大场奈奈坐到她身边。天堂真矢强撑着坐起来。

她们对视,紫色与碧色相撞,溅射出无形的火花。

天堂真矢冷声:“果然是你,你有什么话想对我说吗?”

“你做得很好,天堂真矢。不愧是我们长久以来信赖着的天堂家的女儿。”

“而你们辜负了我的信赖。我就算了,为什么把无辜的星见纯那当作诱饵?这是你们和他们的恩怨,与星见纯那没有关系。凭什么让她置身险境?”

这个名字令“大场奈奈”波澜不惊的脸上有了一丝动摇。一瞬间,她又恢复面无表情。

“这一点是我们不对。可你要知道,星见纯那是引他出洞的唯一人选。”

“所以你们放任她被偷窥、监视,尽管她忠于你们?”

“当然不是。那个人的一举一动都在我们的掌控之中,他没有机会做出出格的举动。再说,她还有大场奈奈的保护。你知道大场奈奈是一个强欲的人,绝对不会容忍别人侵害自己的所有物。”

天堂真矢躺下,转过身背对她。

“你生气了?”

“只是觉得同你争辩是一种没有效率的行为而已。一而再再而三地违背底线,这次总该有所收获吧。”

“收获嘛,有。我们基本破解了他们掌握的脑电波与信号屏蔽技术。小白鼠们竟然使用一度把自己逼上绝路的技术来复仇,真令人刮目相看呢。”

“我有点期待看到你们被小白鼠吞噬的情景。”

“大场奈奈”轻笑,从果篮里拿出一个蛇果,用随身携带的小刀削皮。一时间,病房里只剩下咔嚓咔嚓的声音。

“所以,这么晚当面找我有什么事情?”

“打扰你和西条监视官真是抱歉。等事情结束以后给你们放个假如何?带薪的那种。”

“……不好笑。怪物就不要学人类开玩笑了。”

“那言归正传,我们需要你的帮助。”

 “怪不得我才刚醒过来你们就到了,你们监控我的脑电波?”

“别担心。只是最基本的波长分析。”

“跟案子有关系吗?”

“是的。花柳情报官在你昏迷的地方截取到一段无线电波密码,破译结果大概是,他们把挑战书留在了你的脑子里。”

“手术还是催眠?”

“都不是。是脑电波干扰。”

“又是你们的实验成果。那所谓的挑战书是什么?”

“我们能做到的只有请对你进行深度催眠。奇怪的是,催眠失败了。按理说,南风凉虽然比不上之前的露崎真昼,但也是卓越的心理师,不会连催眠都办不到。可你进入中度催眠阶段之后就彻底失去意识。根据波长判断,那是一种特殊的梦境。”

天堂真矢揉了揉太阳穴,这些信息对于刚刚摆脱昏沉的头脑是极大的负担。

 “这样说吧,你应该知道这几十年来非常流行的虚拟现实游戏。那种只有在博览会才能见到的顶尖VR游戏为了追求绝对的逼真感,会同时进行局部麻醉、深度催眠、传感等等。他们也利用类似的原理操控你的梦境。或者说,令你进入幻境。而且,他们的技术远比游戏技术先进,在某些方面甚至比我们更先进。”

“大场奈奈”做出有些懊悔的表情。

“看来你们被小白鼠咬死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也许吧,所以我们才不得不费心思灭鼠。”“大场奈奈”把苹果递给她,却被她拒绝了,于是只好自己吃起来。她嚼着苹果说:“能描述一下你的梦境吗?”

天堂真矢费了些时间组织语言。她看出“大场奈奈”听得心不在焉,似乎更关心手上的苹果。吃净苹果,她随意地把果核抛进垃圾桶里,望向天堂真矢:“我们给你三个小时的时间写报告。可以吗?”

“可以。”天堂真矢顿了顿,对转身准备离开的她说:“另外,下次请不要用大场奈奈的身份来见我。很恶心。”

“大场奈奈”不置可否地笑了笑,关上门。

 

目送大场奈奈走入病房后,星见纯那把西条克洛迪娜拉到一个空病房里。

两人不约而同地开口说道:“我有话要对你说!”

星见纯那尴尬地笑笑:“克洛有什么话要说吗?”

西条克洛迪娜对她耳语:“这里有监控吗?”

“之前我确认过了,原则上厚生省直属医院病房里的监视仪只能呈像不能录音。我们表现得自然一些就可以了。”

“那好。”西条克洛迪娜松了口气。“你知道的吧,Sibyl把公园水下部分的搜查工作全部交给齐格弗里德特别小组,却不允许我们九九分队再接管这件事。还给我们塞了一堆无足轻重的琐碎任务。”

“很奇怪。它给出的解释是她们相关工作能力更强。这显然不正常。”

“先不管这个。之前任务的时候我下水检查了一圈,发现水下部分水泥基座上有个竣工标志。我想办法调查出了那栋建筑的来历……关于它,你知道多少?”

星见纯那不假思索地答道:“表面上是政府管辖用于收治社会边缘人士的综合医院。后因不明原因发生火灾,造成近半数医护人员与病人伤亡后被迫停用……对于现在的我来说,就算说它是实验所我也不会质疑。”

“而我发现这座医院的背景或许比我们想象得更加复杂。基座上有一串乱码,昨天我拿给香子看。她说那是…花柳家的不动产所有标识。”

“花柳?!”

花柳,日本最为庞大的世家之一。靠医学与生物技术起家,既是实力雄厚的财阀,也是在日本享有盛名的科技集团。甚至可以说Sibyl的产生与推广离不开花柳家的大力支持。虽然早已大不如前,一只脚已经迈出历史舞台,但仍是不容小觑的家族。而这一代的接班人与钦定的副手,正是九九分队的情报官花柳香子与监视官石动双叶。在十六岁那年,花柳家不知出于什么原因把她们送去警校。两人对来到警校的原因一直讳莫如深,即便是亲密的同伴们也问不出所以然来。

“不仅如此,死者中夫妻二人都是医学从业者,而且也和花柳家有点渊源。”

花柳。Sibyl。同伴们。号称遭受不公的凶犯。一个呼之欲出却又不敢相信的想法浮现在两人心中。

“纯那,你拥有队长权限,是可调动知识资源最多的人。更何况,如果涉及到家族问题,拥有天堂家和西条家背景的我们不能轻举妄动。我知道你的正义感很强,即便是冒犯过你的罪犯也要替他讨回公道。我只是想告诉你,真相或许很残忍,你要做好心理准备。”

星见纯那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但是,我会一直站在你这边。天堂真矢也会。”

“クロちゃん,merci……”

“纯那的发音一点也不标准。哪天给你上一节法语课吧。”

两人相视而笑。

“那么纯那想对我说什么?”

星见纯那明显地迟疑了片刻,问:“克洛心中的天堂さん……就是说,克洛有没有觉得天堂さん有时候会很陌生?”

西条克洛迪娜愣了愣,但看上去既不生气也不疑惑。

“不如说对于我来说,天堂真矢一直都很陌生。你想啊,那女人又骄傲、又疏离,但又非常幼稚,有什么事情总喜欢一个人扛着。这么讨厌的女人怎么会让人觉得亲切呢?很多时候我都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她也不会告诉我。”

星见纯那一愣,不知说什么好。

“可是陌生并没有什么关系,因为我追逐的是天堂真矢,只是‘天堂真矢’,不是我熟知的天堂真矢,不是我喜欢的天堂真矢。如果她不再是‘天堂真矢’了,我一定会亲自击毙她。但只要她仍是‘天堂真矢’,我就会始终陪伴她。”

星见纯那望着西条克洛迪娜,疲惫并没有使她眼中的火焰熄灭半分。天堂真矢昏迷的这一段时间,她要求在医院里一边看护一边办公。听双叶说,这两天她只睡了三个小时。

“谢谢你。其实…自从‘那件事’以后,我感到奈奈变得非常陌生。这种感觉愈发强烈了。和天堂さん不同,奈奈有时候就像是变了一个人一样……很冷漠,很残忍。” 

“我明白你的感觉。无能为力,自相矛盾。”就像那时的我一样。西条克洛迪娜抱住星见纯那。“奈奈是温柔的孩子,一定偷偷地承受了许多痛苦吧。”

“所以,纯那,我们把大家的奈奈交给你。拜托,保护好她啊。”

星见纯那无声流泪。西条克洛迪娜轻轻地抚摸着她的后背。

“你可以做到的,因为你是星见纯那,我们的队长。”

 

穗波冰雨郑重地摁下“send”键,然后以叹息结束了连续整整二十一小时的高强度工作。南风凉给她倒了红茶。拿起杯子时她注意到友人过于幸福的微笑:“怎么,拿到高级执照就这么高兴吗。”

“不,重要的是,下个月我请到了整整一周的假。终于有机会去北海道找真昼ちゃん啦!”

“一周…你用掉了两年的年假。”

“很值得。我希望这次能结束自己的十年恋爱马拉松,直接上垒!”

恋爱吗…穗波冰雨的脑海中浮现出一个少女温和的笑容。自己追随她来到这里,却再也没有在她脸上看到过那样的表情。她的温柔残忍地剥夺了原本应该属于她的幸福。

不,如果一直与她并肩作战的话,总有一天会再看到的。在那之前,穗波冰雨会成为她的守护者,即便在那个人看不到的地方。

柳小春合上笔记本,为自己倒了一杯红茶。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已经连续工作三十二小时了,”穗波冰雨扫了一眼手表,“去睡一会吧。”

“这种程度对于九九分队的人来说无足轻重。我们当然也能做到。”

“你可以去挑战天堂真矢连睡二十八小时的记录,那更有挑战性。”

柳小春吹散茶杯上袅袅的白雾:“我更想挑战大场奈奈。这次她只身立下三等功。”

居然在冰雨情绪低落的时候提到大场奈奈,就算再怎么无自觉也该有个限度啊!南风凉身体一僵。所幸穗波冰雨还没有疲惫到失去理智。她只是淡淡道:“我们也有两次三等功。仅凭我们三人的力量。”

柳小春斜靠在椅背上:“问题不在功劳,而在于这次的犯罪预告。他们终于要露出狐狸尾巴了。”

“说不定会对罪恶产生期待的人比罪犯更加可怕。”

“只有比罪犯更可怕,才能完全地战胜罪恶。”

“希望你不要变成下一个天堂真矢。”

每次这两人处于过劳死边缘的时候,就会开始拌嘴。南风凉已经见怪不怪了。反正一觉过后如同无事发生。

她更关心的是,露崎真昼已经四个小时没有回复她的信息了。

 

露崎真昼借着微弱的光芒,无奈地扫视屋内的一片狼藉。始作俑者坐在大门前面,忽闪的湛蓝双眸让露崎真昼无论如何也生不起气来。

“总之,能把手机还给我吗?”

“不要。”

虽然声音很可爱,但是说出的话却很欠揍呢。

“那我打开电闸开关可以吗?手电筒很快就要没电了。屋里会很黑哦。”

“不要黑漆漆的。”

“嗯,好的,不要黑漆漆的,”露崎真昼展示出心理从业者的专业素质,把眼前二十五岁英气美丽的女性想象成三岁小孩,“那打开开关?”

“可是不能有电。有电的地方很危险。”

“这样啊,那你让我出门好吗?”

“不要。我说过了不行!外面很危险。真昼是笨蛋!”

露崎真昼女士正面临着职业生涯最为棘手的一个疑似精神疾病病患。这个人是她的警校同学、室友、前情敌、前同事,在警视厅以“天生警察”著称的精英人士——神乐光。

时间回到两个小时前。露崎真昼离开诊所准备回家。打开家门,家中漆黑一片,感应灯没有亮起。她做出警戒姿态,掏出手电筒和电击棒。忽然,黑暗中跳出一个白色的人影。那人二话不说就把她拖进家里,带上门。

这个人的气味很熟悉,就好像是……一愣神的功夫,手电筒被对方夺走了。她借着光亮看清了对方的脸。

“光…ちゃん?”

她的声音唤醒了声控应急灯。惨白的灯光倾泻而下。

神乐光的样子滑稽至极。造价不菲的白色西服上遍布污渍,有泥土,有草屑,甚至有红色油漆。能看出近期熨过的裤子上有好几块缺损。她神情疲惫,面色苍白,但眼神却相当坚定。两年不见,她美丽依旧。

神乐光没有给露崎真昼叙旧的机会。她失神地念叨着:“华恋……华恋…她…”

露崎真昼心中一沉。她以为她足够坚韧,但是这怪诞的景象却撕开了她心上的伤痕,渗出血滴来。死亡,从不是死者的事情。

出事后的那段时间里,她一直设法联系失踪的神乐光,但是神乐光杳无音讯。她还保持着定期给神乐光和她的父母写邮件的习惯。只有她的父母会公式化地回复一下,且邮件中绝不透露神乐光的详细信息。

你经历了什么?在我们不知道的地方。

露崎真昼走上前去抱住她。她反手搂住她,那力度简直就像是想要把她嵌入自己的身体一样。露崎真昼强忍着疼痛把她的头埋到自己胸前,安抚婴儿般得轻轻拍打她的后背。奏效了。神乐光安静下来,呼吸也有所平缓,只是她仍在呓语:“华恋…华恋…”

这个名字密密麻麻地刻在她的血管壁上,每一滴血液都要流过她的名字才能到达心脏。可是她的心早已空无一物,风吹过的时候镂空的缺损处就会发出哭泣般的响声。但是她没有哭,因为无泪可流。

应急灯悄然熄灭。手电筒的光也黯淡了不少。房间重新被黑暗笼罩。

露崎真昼为一同悲伤的人歌唱,歌声很轻、很柔。她感到怀中的人微微颤抖,发出了小猫一样的呻吟。不知过了多久,神乐光在她的拥抱中沉入梦乡。

她空出一只手打开手机检查信息——随时做好被依靠的准备是优秀心理师的美德。

弹窗里显示着一个为了备考高级心理医师执照许久没有来信的名字。她点击,尽管光线与动作幅度都堪称微弱,但怀中的人还是惊醒。神乐光一把夺过她的手机,推开她,耍赖似地靠在大门边,轻声说:“真昼,可以不要到外面去吗?”

在接下来的时间里,露崎真昼与她进行了效率极低的对话,整理出一些聊胜于无的信息:神乐光“不知道为什么”跟父母一起来到日本,“穿着很不适合运动的衣服”去参加了一场“有很多很多人参加的活动”。但是有“坏人”想要伤害华恋。所以她带着华恋一起逃跑了。她想要去东京找九九分队的大家。华恋告诉她“东京有很多很多坏人”,让她去北海道找真昼。于是她钻进一架货运飞机的机舱里偷偷跑到北海道。费了很多心思,掩人耳目地找到了露崎真昼所住的小区。这里安保措施很差,她轻松地用爬墙撬窗的方式躲进来等到露崎真昼回家。真昼一直没有回家好寂寞,于是在屋子里和华恋一起玩游戏。(期间造成的破坏需要一次史诗级大扫除)不让露崎真昼出门、关掉电闸开关、抢走她的手机是为了保护她不被坏人发现。

而喊华恋的名字,是因为“华恋快要消失了,她每次消失都要等好久好久才能回来”,神乐光不想让她消失。

于是就有了刚才的那一幕。

被害妄想、癔症,或许还有创伤后应激障碍症状。看她的精神状态,受了脑损伤甚至智力受损也说不定。

唔,看来有必要对她进行贴身看护了。还需要联系她的家人、给她的一系列破坏行为善后、进行后续治疗……露崎真昼无力地瘫坐在地。

只是不知为何,枯萎的心对于“未来”产生了些许期待。脑海中某个空荡荡的角落也有了充实的感觉。她需要改变,而这位不速之客的到来,或许是一种…救赎。

她微笑着向神乐光伸出手:“光ちゃん,多多指教。”

神乐光迟疑了片刻,也伸出手,攥住她的指尖。

 

雪代晶用拇指指腹摩挲着报告的封皮,波澜不惊的脸上难得浮现出一丝不明不白的表情。凤满仍是开朗地笑着,递给她一杯咖啡。她接过,却还是入神地看着那份被她翻阅至破损的文件。

梦大路栞手中也是同样的文件,只是没有雪代晶那份那么破旧,她皱眉低声道:“晶前辈,Sibyl对于201案的处理未免太令人费解了。”

凤满给她倒了一杯咖啡:“栞ちゃん,还记得我们齐格弗里德的宗旨吗?”

梦大路栞垂下头。

雪代晶接过凤满的话:“齐格弗里德是为了追求‘至高之理’而存在的。求真心、好奇心、同情心只会是屠龙勇士的死穴。没什么好费解的,因为有些事情不需要去理解。明白的话就去执行吧,栞。”

“……是。”她向两位前辈鞠躬致意,退出房间。

“晶,你对后辈是不是有点过于严厉了?栞ちゃん是个好孩子。”

雪代晶把报告放到抽屉里,没有抬头看凤满。只是淡淡地说:“正因为是好孩子,才有责备的价值。”

“她让你想起了文ちゃん吗?”

“满,”雪代晶披上外套走向大门,“齐格弗里德没有这个人。”

“你去哪?”

“训练场。”

她知道冷漠是雪代晶爆发的前兆。凤满若有所思地望着她远去的背影。雪代晶也开始不满了,说不定Sibyl真的是在自取灭亡。也许,应该尽快与某人取得联络才行。

每当心有沉郁的时候,雪代晶就会独自进行射击训练。空荡荡的靶场往往令她身心愉悦。不过这一次恐怕不会如愿了。因为刘美帆比她先到一步。

“射击姿势很标准。准头还欠佳。不过总体而言做得不错。”她扫了一眼刘美帆的动作,评价道。

“感谢晶前辈的夸奖。”

雪代晶举起枪之后,刘美帆停下手中的动作认真观察。看到计分器上亮起“10.0”的图标时,她看起来比雪代晶更为雀跃。过于真挚的眼神让雪代晶未能生出被冒犯感,于是就这么默许她的助威行为。

中场休息时,雪代晶问道:“你为什么来到日本呢?”

刘美帆歪着头想了一会,回答:“卦象说我在这里会经历很多难以忘怀的事情,遇到很多难以忘怀的人,最后获得成长。所以我就来了。”

“又为什么加入齐格弗里德特别小组呢?”

刘美帆注意到雪代晶的语气过于凝重,于是决定只说出原因的一半:“在中国听说了前辈在国际反恐方面的成就,很向往。刚好小组面向国际招募,就来了。”另一半原因是:因为名称比较帅气。

雪代晶望着她的眼睛,刘美帆在她的眼神中看到了困惑和极淡的轻视。

“你有没有想过,所谓的‘难以忘怀’不一定是褒义词。它也有可能意味着刻骨铭心的‘痛苦’。你也有可能是承受了难以想象的痛苦之后才获得所谓的‘成长’。”

“想过。但现在我很高兴来到齐格弗里德。我喜欢大家,也学到了很多东西。这就够了。与其为子虚乌有的事情而烦恼,不如抓住机遇让自己变得更强。”

雪代晶试图在刘美帆的语气中找到敷衍的成分,不过失败了。她足够真诚,足够坚强。说不定这个率真的孩子比自己更适合齐格弗里德的工作呢。她想。

 

花柳香子略显不耐烦地看着眼前的玩偶机器人。虽然她表示不要传单,但这个机器人拦住她不让她走。在这种情况下成为街道焦点是一件讨厌的事情。呆头呆脑的熊型吉祥物迟愣的眼神让她生出一种想要在游乐场商业街上展现黑客技术把它摧毁的冲动。

 但她忍住了,只是低声说:“我知道是你。你找本小姐做什么?”

机器人发出一种奇怪的喷气声,递给她一打传单,然后又迈着笨重的步伐跑向一群孩子。孩子们歇斯底里的欢呼让她无比心烦。

望着机器人滑稽的背影,她小声嘀咕:“和你见一面还真是麻烦啊…”

“G。”尾音很轻,很快就沉没在嘈杂当中,消失了。

直到看见石动双叶捧着热乎乎的车轮饼向她跑来,她的脸上才恢复平时慵懒的笑意。

 

夕阳西下,孩子们在父母的带领下离开游乐场。幸福的笑意令她也忍不住嘴角上扬。当然,没有人能看到她的微笑——人们看到的只是一个滑稽的玩偶机器人。

她巡视着这片乐土。唯有在以沉醉为宗旨的国度,阴沟里的小丑才能加冕为王。

在摩天轮前,她短暂地停下脚步,而后转身离去。并没有去看那对站在摩天轮的顶端,相拥着一跃而下的情侣。迈出三步之后,一声闷响,没有讴歌烈士的礼乐,没有悼念美好事物的落花与雨。两句惨不忍睹的尸体,仅此而已。

一个饶有趣味的声音在她脑海中直接响起:“不亲眼见证自己信徒的末路吗?作为女神来说,还真是有够无情的。”

“比不过你,你是自然界中最无情的动物。”

“我不否认。正因为无情,我才能够尽情享受坐在观众席上的感觉。”

“哼。”

所剩无几的人如逐臭的飞蝇般挤向摩天轮。在喧嚣膨胀到一发不可收拾之前,她抬头望向远空正被夕阳灼烧着的那一角。随后加快了离去的步伐。

 

命运的齿轮,由此开始加速旋转。“激昂”之罪落下帷幕,无名的怪物在不为人知的角落静静地消失。以灾星下消亡的恋人为引,背负着“绝望”罪名的人们即将登上舞台。

第一案 治安201号 魅影案 对应 “激昂”

平民死伤人数:6(仅为被杀人取眼的一家六口。凶手在栈道上行凶时使用的是不会危及生命的麻醉枪。伤者没有生命危险。)

凶手人数:已确认至少有两人,均未认明身份。初步判断其背后存在犯罪团伙。

以“齐格弗里德特别小组”名义对社会发布的案情通告:治安201案的凶手为对社会不满的境外流窜人员,因为宗教信仰缘故取下死者的双眼来献祭。借由非法途径改造身体后,为报复社会,在人迹罕至的公园对无辜的受害者痛下杀手。后又伏击前往现场调查取证的警员。所幸警员无伤亡。目前凶手已被击毙。



评论(30)

热度(166)

  1. 共1人收藏了此文字
只展示最近三个月数据